竈門炭治郎,為了拯救變成鬼的妹妹而加入鬼殺隊,一路上比起殺鬼更像是在渡鬼,用他強大的共情力和“讓人想哭出來的溫柔聲音”,化解了一個又一個結在心底的仇怨。
邱老闆自然不渡鬼,零落的真心被大大方方地熔鑄,無意間,卻渡人。
2019年的跨年那天,一中的學生們沒有立刻趕回家,享受元旦假期的快樂,而是紛紛趕往另一個地方。而對于邱老闆來說,家裡意外的安靜,過節熱鬧的氣氛被她帶去了動漫店。在新店開張的賀聲裡,邱老闆推開動漫店大門,而早先為了宣傳發出去的傳單像她與孩子們之間的約定,他們在動漫店彙合了。
孩子們和動漫店阿姨的故事從這裡開始。
“用笑聲來湊營業額”
邱老闆的店鋪開張了。蜂擁而至的孩子們一下占滿了不大的店鋪,來得晚的甚至擠不進門。孩子們熱鬧的交談聲夾雜着收銀機“啪嗒啪嗒”的聲響,從開門持續到那一天營業結束。在這一個月間,看着孩子們滿臉笑容地離去,邱老闆由衷地歡喜。可好景不長,二月,全國疫情爆發了,邱老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三月份便收到了更糟糕的消息,一中的危樓要重建,孩子們被安排到别的學校上學了,這讓因為疫情而慘淡的營業額變得更加岌岌可危。
許多孩子都趕來店裡告訴邱老闆,“阿姨你要堅持下去,不要關店,我們會來的。”
“遇到的困難就是沒有營業額的時候,有的時候會白闆,沒有營業額就用笑聲來湊,反正每一天都盡量讓它過得有意義,就這樣子過來了”。邱老闆總是很樂觀。
曾經一起交流的年輕同行,在疫情的壓力下,也關上了店門。我們問邱老闆,為什麼還在堅持,她隻是說:“我不是想賺錢,隻想賺快樂,是想給孩子們提供一個精神上的咖啡館。”
動漫在中年家長眼中并不是主流文化,甚至是耽誤學業的垃圾,這個觀點常常會激化孩子與家長之間的矛盾,但邱老闆認為她不能像其他家長那樣直接否定動漫的價值。當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女兒在談及動漫故事時卻像換了個人,格外健談,她決定去了解一下這個吸引女兒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和女兒窩在沙發上一起看了《海賊王》,她立刻被其中的故事所吸引,後來自己一連又看了幾百集。
“剛開店那時候我還去看了《鬼滅之刃》,一開始想到鬼,是不是不太好。但是我看了以後就入迷了。内容是說人變成鬼的故事,講他們為什麼變成鬼,這好像是形容人為什麼會變成壞人。其實是一樣的,都有苦衷,變壞的理由大部分跟他原生家庭的遭遇是有關系的,他的怨恨太深,所以在動漫裡,就變成了一個鬼去傷害别人,那其實生活中也是這樣啊!但是他在動漫裡面呢,是很唯美,很凄涼的,同時他又用很正能量的故事去告訴孩子,去引導孩子怎麼樣往更好的方向去走,成為一個更正直的人。”當她意識到成年人在動漫中理解到的事物,是可以通過正确的價值觀傳遞給孩子們的,她更加确信她要走的這條路是正确無比的。
特别的客人
店裡的二樓設置了試衣間、沙發和電視。邱老闆知道不是每一個孩子都有經濟能力去置辦一套屬于自己的裝扮,所以她放了十幾套JK裙和漢服供孩子們試穿。待在二樓的期間,他們可以穿着自己喜歡的衣服,享受自己喜歡的動漫。出于對孩子們的信任,二樓沒有設置監控,她本人也很少上二樓。有一次,她在二樓理貨時,發現少了兩件漢服,店裡來往的人她大概都有印象,心裡隐隐約約有了答案。
第二天,女孩的同學來到了店裡,卻沉默不語。邱老闆跟她們熱情地打了招呼,女孩的同學回應道,阿姨對不起,我把兩套衣服都帶過來了。邱老闆大方地表示,聽到這句道歉,她很高興。
女孩的同學沒有再繼續關于衣服的話題,而是問邱老闆,她可不可以點杯奶茶,邱老闆欣然一笑,順着她的話說,當然可以,為了獎勵你承認錯誤的勇氣,這杯奶茶阿姨請你。
坦誠面對自己犯下的錯誤并道歉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邱老闆用她獨家的溫柔扶正了一顆險些傾斜的小樹,守護了一份小小的、極易被忽視的自尊心。
還有一位客人——小魚。
她頭發雖然很長,但偶爾爆出的粗話,還有比較大大咧咧的行為,并不像人們通俗意義上聯想到的長發淑女。小魚每周末都會來,也不怎麼買東西,隻點杯奶茶坐在店裡看電視,一坐就是一整天,這樣的狀态持續了很久。
來店裡的孩子很多,但是一來就待一天的并不常見。時間一長,邱老闆好奇地問她,怎麼周末不和爸爸媽媽待在一起呀?
小魚告訴邱老闆,父母已經離婚了,媽媽去了廈門,有了“新妹妹”,爸爸與自己并不親密,家裡奶奶隻願照看弟弟,老人還保留着陳舊的思想,經常對小魚惡語相向,她會的那些粗話,都是從奶奶那裡聽來的。
在動漫店的日子裡,邱老闆會幫小魚把長長的頭發梳理好,時常留她一起吃飯,隻是在看到邱老闆與家人相處的溫馨場景時,還是會流露出羨慕的神情。邱老闆認為不能放任孩子斷開與家人的聯系,盡力找到了小魚媽媽的聯系方式,充當小魚和家庭之間溝通的第三座橋,那盞曾經在家裡沒有點亮的燈,如今在她心裡點亮了。
我們在邱老闆這裡還聽到了許多受傷靈魂的故事,他們曾經失落,但在這裡被治愈,重獲新生。
一個“大朋友”
邱老闆說,除了學校裡的孩子們以外,最讓她印象深刻的人是小劉。
在開業前,小劉每一天都會來“監工”,和邱老闆一家聊上幾句,幫他們卸貨上架。
小劉在邱老闆開店的第一天便消費了一千元,後來才知道,那時他工資隻有六千元。
工廠離動漫店很遠。邱老闆說:“他每天從工廠下班後都會騎三十分鐘的電動車來到店裡,再在收檔後騎電動車回家”。
小劉每天都在群裡問“邱姐,在不在店裡”,他下班很晚,偶爾問邱老闆可不可以等他一下,他還想再過來買兩杯奶茶。兩杯奶茶是他拮據時最後的堅持。
邱老闆說,小劉看到人比較少的時候,就會很關心店裡的營業額,每天都會問,今天是不是沒什麼人?之後有幾次他甚至不吃晚飯,隻想着省錢來為我們增加一點收入。“這是他的一份赤誠之心,有點感動,他對他喜歡的東西付出是有點傻的那一種,其實這個孩子的内心是很單純的。”
父母并不支持他喜歡動漫,總是跟他因為這個大吵特吵,有一次甚至将他房間裡的周邊砸得稀碎,再往後便斷了聯系。父母的不理解是他面對别人異樣眼光的開始。
上班要穿工服,小劉在他的工服上畫了他最喜歡的動漫《LoveLive!》的角色,在工廠裡,他穿着它飽受工友的冷眼和欺負,但在邱老闆店裡,他穿着它收獲小朋友的稱贊和羨慕的眼光。他在這裡得到了童年從未有過的尊重和關懷。他會畫畫,邱老闆的店内貼着他畫的妮可,曾經有人出價想要購買這幅畫,邱老闆卻覺得這幅畫承載着小劉的心意,是無價的。邱老闆知道小劉的“兩杯奶茶”,會叮囑他少吃甜食,在做好奶茶之前,先給他倒杯熱水。
邱老闆說,我認為其實喜歡動漫的孩子都挺善良的,那顆心挺寶貴的,可惜一開始家庭沒有包容好、理解好、引導好他,其實每一個孩子都可以發光發亮。這裡可以包容那些不被家庭所理解的小朋友和大朋友,這是邱老闆在開這動漫家店的初衷之一。
“哪怕自己不去做,有盈利的話,我都找好人選了。他來繼續管我這個店,隻要我的盈利可以支付他的工資,我都願意讓那個店去開下去,一直開,開到我退休,然後一直開,開到那個店員退休,隻要有人接手,一直開下去”。邱老闆在即将結束談話的時候和我們這麼說。
如今時局不比從前,孩子們來的次數越來越少,經營也比當初要困難,加上家裡老人的年紀大了,許多困難擺在眼前。店鋪的合約馬上到期,邱老闆在這裡的旅程也将暫告一個段落,但這并不是句點。
在未來,如果邱老闆關上了動漫店的大門,并不意味着她不再喜愛動漫,不再相信動漫所傳遞的力量,她為動漫所付出的那份真摯,将會在孩子們心中延續下去,那群曾與她嬉笑的孩子終會長大,記憶當中永遠有着這樣一家純淨的動漫店,有被感化的靈魂和被守護的故事,還有一位他們最愛的動漫店阿姨。
作者:田晴;馮斯媛